《俄罗斯经济与政治研究报告》王宪举研究员：俄罗斯与美欧关系降到谷底以及转圜的可能性

• 2017-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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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 2016年俄罗斯同美欧的关系更加复杂，主要表现在核竞赛、军事对抗、地区争夺、打制裁战等方面。关系恶化的重要原因是俄同美国及其支配的北约的战略利益和地缘政治利益各不相同、意识形态分歧严重和互不信任。同时，俄与美欧继续保持着对话和合作。随着特朗普当选下届美国总统，俄美关系出现转圜迹象。但是，由于俄美关系的结构性矛盾、两国的根本利益相左、美国内部对俄罗斯存在相当严重的不信任、不友好的势力，俄与美欧关系的改善程度将是有限的。

关键词: 俄罗斯，美欧，冲突，转圜

2016 年，俄罗斯同美国和欧盟的关系不仅没有改善，反而进一步恶化。关系恶化主要表现在战略核竞赛和地区争夺加剧，对俄经济和金融制裁继续，意识形态领域的裂痕增大等方面。关系恶化的主要原因是双方的战略利益和地缘政治利益相左、相互信任度不高。但是，俄与美欧仍然保持着高层接触和对话，俄不时释放愿意改善关系的善意。特朗普当选美国下届总统后，俄美关系转圜的可能性增大，但是关系改善是有限度的，受到俄美关系结构性矛盾的制约。

◇◇ 一 关系恶化

(一) 战略核竞赛加剧

5 月 13 日，美国部署在波兰北部城市伦济科沃的陆基 “宙斯盾”反导系统的基础建设举行开工仪式。这是美国在东欧地区部署的第二处反导系统，计划于2018年完工，届时美国将在这个空军基地部署24枚sm－3型拦截导弹。

俄罗斯对美国这一举措的反应非常迅速。5 月13日，俄罗斯总统普京表示，俄罗斯将考虑应对措施，以结束美国在欧洲部署反导系统对俄安全带来的威胁。

俄罗斯目前正在对其战略和非战略核力量进行广泛的现代化改造，并不断取得新进展。这一改造计划、不断增加的军事演习和作战行动次数以及偶尔对其他国家进行核威胁，使其他国家对俄的担忧与日俱增。2016年7月8日，美国和韩国不顾中国、俄罗斯的明确反对,宣布将在韩国部署 “萨德”反导系统。对此，俄罗斯外交部表示: “不能允许紧张局势升级和煽动军备竞赛，从而导致该地区出现新的分界线。希望相关国家权衡在韩国部署‘萨德’反导系统所有的代价。”7月8日，俄罗斯联邦委员会国防与安全委员会第一副主席叶夫根尼·谢列布列尼科夫表示，俄罗斯可以在俄罗斯东部部署导弹部队，使韩国境内部署 “萨德” 反导系统的区域位于俄罗斯导弹部队的导弹飞行半径内③。

俄国防部第一副部长兼俄军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表示，当前国际局势预示着未来全球和地区安全问题进一步升级。导致安全问题升级的原因不但与国际恐怖主义和激进主义规模扩大有关，“还与北约的军事政策有关”。北约军事政策具有 “对俄罗斯不友善”的特点。当前北约在继续扩大军事力量的同时，也加强了在俄边界附近的军事活动。此外，北约部署反导系统也使当前战略平衡受到了挑战。因此，2016年俄武装力量将把维持战略核力量作为首要任务。此外，还将把攻击潜力提高到 “在各种条件下造成敌人不可接受损失的水平”。最终，俄武装力量还将提高空中力量的进攻能力和军区各军种间的作战能力。

(二) 北约和俄罗斯频繁互相举行大规模军事演习

2016年5月19日，黑山共和国和北约成员国外长签署了黑山加入北约的协定。黑山将成为北约的第29个成员。这是时隔7 年北约再次扩员。对此俄罗斯反应强烈。俄外交部对此表示，把黑山拉进北约 “触动了俄罗斯的利益”。2014 年以来，北约增加了军事演习的频率，大多数演习是在俄罗斯的比邻地区进行。俄罗斯每年也都举行4000 多次不同规模的军事演习，而且经常是突然进行战备检查。例如，2016年6 月13日，最高统帅普京下令从 6 月 14 日早上7 点开始对俄罗斯武装力量进行突击检查。接受检查的包括一系列保存武器和技术装备的基地以及军事指挥机关。检查持续8 天，到6月22日④。11 月上旬，俄罗斯、白俄罗斯、塞尔维亚这三个斯拉夫国家在塞尔维亚举行联合军事演习。同时，北约近十个国家也在黑山搞军演。在一些军事演习中，俄罗斯和北约的军舰和战斗机差点擦枪走火。4月 12 日，距离俄罗斯西部城市 Kaliningrad 约 70海里、位于立陶宛和波兰之间的海域，两架俄罗斯战斗机超低空飞掠在波罗的海国际水域上航行的美军导弹护卫舰 “Donald Cook”号，最近仅 30 英尺。俄方战机飞行高度很低，以至于在海面上激起了水花。同时，一架俄罗斯KA － 27 螺旋式直升机也7次接近美军“Donald Cook”号。俄罗斯苏－24战斗机也接近美军战舰，次数多达20次。

(三) 地区争夺更加激烈

俄美争夺的重点仍然是中东欧和中东地区，其中乌克兰和叙利亚是重中之重。2016 年 1 月 14 日，美国国防部发言人米歇尔·巴尔丹扎说，美国国会2016年财政预算中已增拨资金，向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国防部仍然与我们的乌克兰同行保持着密切联系，以确定双方在国防领域的下一步行动。”她表示，不排除美国2016年向乌克兰提供致命性武器的可能。6月17日，美国副总统拜登在华盛顿会见乌克兰总理格罗伊斯曼时称，白宫计划2016年拨出2. 2亿美元，援助乌克兰经济、政治和能源改革。2016年俄美双方围绕中东地区特别是叙利亚问题的斗争异常复杂。2015年俄罗斯空袭 “伊斯兰国”组织后，第二次叙利亚问题会谈取得进展，就叙利亚政治进程时间表达成共识2016年3月14日关于叙利亚问题的 “实质性会谈”在日内瓦启动，旨在就政府重组、修订宪法和实现选举这三大问题达成协议。但是，谈判未果，2015 年达成的所谓6个月内组建过渡政府、18 个月内举行大选的设想落空。9月10日凌晨，美国国务卿克里和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经过艰难谈判后在日内瓦宣布达成叙利亚停火协议，并于12日生效。但是墨迹未干，美国就以打击“伊斯兰国”组织为由直接轰炸了代尔祖尔机场附近的叙利亚政府军营地，炸死叙利亚政府军八十多人。

值得注意的是，美俄围绕土耳其所展开的争斗，实际上也是争夺中东利益的一个重要方面。7月15日晚上至次日凌晨，土耳其发生未遂政变。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指责流亡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宗教人士费图拉·居伦是此次政变的幕后策划者，理由是其领导的 “居伦运动”成员也参与到此次政变中。土耳其要求从美国引渡居伦，遭到美国政府拒绝。普京总统则谴责未遂政变，表示支持埃尔多安。俄罗斯利用这个机会改善了同土耳其的关系，美国与土耳其关系出现变化。

在格鲁吉亚和乌克兰脱俄亲美之后，华盛顿正在中亚地区加强同俄罗斯竞争。2015年10月28日至11月3日美国国务卿克里遍访中亚五国，并在撒马尔罕启动 “C5 + 1” 模式。2016 年8月3日，中亚五国外长在华盛顿与克里国务卿再度会晤，讨论包括安全、经济、环保、人权、人文等方面的合作问题。克里国务卿承诺美国斥资1500万美元协助中亚五国发展清洁能源，帮助它们应对全球气候变化所带来的新的环保标准。美国外交官透露，通过 “C5 + 1”模式，美国一是要表示对中亚五国独立和主权的支持; 二是要监督俄罗斯在中亚的活动，反对俄罗斯继续控制中亚国家的企图。

(四) 制裁战仍在继续

2014 年以来，俄罗斯与欧盟每年两次的峰会已经停止。2015年12月22日，美国财政部发布声明，对俄罗斯4名个人和10家公司实施制裁。同时，克里米亚地区的12家公司也受到制裁。此前一天，欧盟宣布，鉴于 《新明斯克协议》 在2015年底的规定期限内无法得到全面落实，欧盟决定延长对俄经济制裁至2016年7月31 日，并将继续评估协议履行的进展情况。2016年7月1 日，欧盟理事会决定把针对俄罗斯部分经济部门的经济制裁进一步延长到2017 年1月31日。

俄罗斯也采取针尖对麦芒的立场，普京总统 2016年6月29日签署命令，把对西方国家的食品禁运延长至2017年12月31日。

制裁战使欧俄两败俱伤。2013年12月至2015年6月，对俄制裁使欧美国家出口损失602亿美元，其中欧洲国家损失约500亿美元。德国每月损失 8. 3 亿美元，波兰、荷兰和法国每月损失约2亿美元。“自2014年8月制裁令实施后，西方国家对俄罗斯出口量平均减少12. 9% 。”而俄罗斯反制裁的第一年就使欧盟丧失约200万个就业机会和1000亿欧元的产值，“以个别国家而言，超过 6000 家公司在俄罗斯深耕的德国损失最惨重，受波及的就业机会约达50 万个，相当于270亿欧元的产值; 意大利和法国各有20万、15万人因此失业”。而据俄罗斯发布的统计数字，欧俄双边贸易额2015年下降10% 。

◇◇ 二 关系恶化的原因

( 一) 双方战略利益不同

2007年2月10日普京总统在慕尼黑安全问题会议上讲话时就指出，单极模式不仅不可接受，而且根本不可能实现。既不能用北约，也不能用欧盟来取代联合国。普京严厉抨击了在国际事务中无节制地肆意使用武力和军事力量的倾向，以及越来越轻视国际法基本准则的现象。2012年5月普京再次就任俄罗斯总统以来，更是强调要改变现有的不公正的世界秩序。普京认为，在现有的世界秩序中，俄罗斯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俄罗斯的利益被损害和破坏。为了捍卫自己的利益和改变现有世界秩序，普京越来越主张俄罗斯应采取强硬的立场，更大程度地采用军事手段。因此才有了把克里米亚重新并入俄罗斯联邦、在乌克兰东部支持亲俄罗斯的民间武装争取高度自治、在叙利亚动用武力捍卫俄罗斯的海外利益等令西方感到出乎预料的行动。俄罗斯的强硬立场遭到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更强硬更严厉的报复，以便教训俄罗斯，逼它就范。美国传统基金会欧亚项目负责人詹姆斯·卡拉法纳对白宫建议，乌克兰危机发生之后，美国的对俄政策是，必须让俄罗斯在长时段付出代价。

2015年12月31日，普京签署新版国家安全战略指出，北约军军事力量的提升、反导系统的建立、“北约被赋予违反国际法的功能”以及北约军事设施向俄边境的推进，“都对俄罗斯国家安全造成影响”。安全战略称，俄外交政策的重点方向之一是发展同独联体、集体安全条约组织 ( 集安组织) 、欧亚经济联盟国家的关系。俄主张将集安组织转变成能应对地区安全挑战、军事政治威胁的 “普遍性组织”。同时，俄将增进同金砖国家、上合组织、亚太经合组织、二十国集团的合作。2015年底普京在国情咨文中提出建立大欧亚伙伴关系的设想，以便打破美国为首的西方集团围堵和孤立俄罗斯的战略。

( 二) 俄美意识形态的严重分歧

华盛顿认为，普京执政以来，俄罗斯在民主、自由、人权、政治改革等方面都出现了明显的倒退。2003年，美国政府就批评普京处理金融寡头霍多尔科夫斯基的做法。在美国媒体的报道中，霍多尔科夫斯基是少数几个在自己经营中始终坚持开放和透明政策的重量级企业家之一，他坚持以西方标准经营理念的做法帮助俄罗斯吸引了大量海外资金。这样一个优秀的管理者被捕，是很难理解的。华盛顿方面对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深感忧虑，表示这将影响到外资在俄境内的活动以及正准备进入俄市场的海外投资者和跨国公司的信心。2003年10月27日，美国对俄罗斯逮捕霍多尔科夫斯基的行动进行了批评，并警告这项行动可能对外国投资者发出负面信号。白宫的声明说，俄罗斯当局对霍多尔科夫斯基的指控严重违反程序，显然是为了不正当的目的，滥用司法体制，破坏了俄罗斯作为一个承诺深化法治国家的声誉。白宫强调，俄罗斯政府如果不发展独立司法系统，将无法成功推动现代化经济。

2005 年5月，俄罗斯提出主权民主的观念，强调俄罗斯不能全盘照搬西方模式的民主，西方模式的民主不适合俄罗斯，俄罗斯有适合自己的民主模式，这就是主权民主。主权民主保留了民主架构，但是增添了爱国主义、强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新内容。然而，美国则批评普京不搞民主搞集权，是专制主义者。美国官方认为俄罗斯已经 “偏离了民主的发展轨道”。欧洲议会说，俄罗斯 “很难称得上是一个民主国家”。美国副总统切尼公开批评俄罗斯压制民主、恢复苏联体制。

2012年普京再次入主克里姆林宫至今，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反对和防范美国在俄罗斯策动“颜色革命”，对亲西方的政治反对派实行限制和打压的政策。例如，通过了《非营利组织法》修正案，规定非政府组织只要“受到境外资助”并“从事政治活动”，都将被视为“外国代理者”。这更招致美国和欧盟的愤怒和不满，绝对不能理解和容忍俄罗斯的独特性。

美俄在《马格尼茨基法案》《季马·雅科夫列夫法案》、“造反猫咪”女子朋克乐队成员被判刑等问题上，采取了完全不同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凸显了相互之间的深刻分歧。

从2014年西方国家领导人集体抵制出席在俄罗斯索契举行的冬季奥运会开幕式，到2015年5月美国等西方国家抵制在莫斯科红场举行的纪念卫国战争和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 70周年的活动，都表明俄美之间的意识形态裂痕在加深。美国国际与战略研究中心俄罗斯和欧亚项目负责人安德鲁·库钦斯认为，“俄罗斯把自己看作是西方之外的、欧亚文明和地缘政治集团的一部分。当俄罗斯把自己定义为西方的对立面，把与西方的关系视为对抗性关系时，要想比有限合作获得更多的东西，那是不可能的”。而俄罗斯学者亚历山大·卢金也认为，美国所以对普京的内外政策表现出总体的不信任，其基本原因在于美国的意识形态左右着美国对外部世界的看法，同时受到华尔街和美国银行体系本身利益的深刻影响。

(三) 互不信任

自从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俄与美欧之间本来就很脆弱的互信遭到沉重打击，波罗的海三国和中东欧一些小国感到自己的安全重新受到威胁，强烈要求北约采取坚决的应对措施。北约组织正好趁机把俄罗斯定为 “对手”，建立快速反应部队、增加军费开支、建设新的军事基地、频繁举行军事演练、把黑山共和国接纳为新的成员。与美国军方关系密切的智库兰德公司最近提交的一份报告指出，波罗的海三国的装备跟俄完全无法匹敌，一旦俄入侵将导致“毁灭性的战争”。“俄罗斯能在36小时内颠覆波罗的海三国”①，普京的部队可以在60小时之内灭掉北约，占领爱沙尼亚和立陶宛首都，甚至整个巴尔干地区。

CNN 2016年10月28日报道，立陶宛出版的一本“教材”说，一旦遭到俄罗斯侵略，立陶宛300万国民应该怎样保卫自己的国土和在战争中“逃生”。

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10月26日称，近期俄罗斯把军费增加了两倍，在靠近北约边界处大规模举行军演，一直在使用武力对付邻居。俄罗斯的行为“让北约组织被迫抱团取暖”。

俄罗斯常驻北约代表格鲁什科反唇相讥，称俄罗斯与北约关系恶化的责任在于北约。他说: “我每天都能读到，俄罗斯能在几小时内发动对塔林的突袭，只需40小时就能占领这座城市，而北约无力防御。我要问，是否有可能通过外交手段来应对这种思维方式?”他表示，俄罗斯不会对北约的这些行为无动于衷。

普京多次表示俄罗斯没有对外扩张和主宰世界的计划，指责美国有意渲染和夸大所谓的俄罗斯威胁。10月24 日普京在索契举行的瓦尔代俱乐部年会上重申，俄罗斯没有建立集团、重建帝国、损害邻国主权的计划。俄不要求在世界上有特殊的、例外的地位。俄尊重他国利益，但希望自己的利益得到考虑、自己的立场受到尊重，俄不能允许自己的利益被无视。2月，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在谈及对俄关系时说，现今的俄罗斯其行为正使欧洲安全秩序变得不稳定。他说，北约不想寻求对抗，也不愿有“新冷战”，但该组织必须做出坚定的反应”。

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则对北约和欧盟东扩行为提出批评。他说，当前世界正面临出现 “新冷战”的威胁，西方对俄罗斯实行非友好政策和威慑手段，俄罗斯与西方的对话因此而破裂。美俄之间的高度不信任甚至扩大到体育领域。俄罗斯认为国际奥林匹克委员会做出禁止俄罗斯参加2016年在巴西举行的夏季奥运会和残疾人奥运会的决定是 “为了让体育成为地缘政治施压的工具，从而抹黑一个国家及其人民的形象”。普京批评美国反兴奋剂机构抵制俄罗斯参加奥运会是为了向俄罗斯施压。

不仅俄美两国领导人之间的信任严重缺乏，而且这两个国家人民群众之间的信任也降到冷战结束以来的谷底。据美国盖洛普咨询公司的调查，2015年70%的美国民众对俄罗斯持负面看法，仅24%的公民持积极看法。44%的美国人认为俄罗斯是不友好的国家。与此相应的是，根据俄罗斯 “社会舆论调查” 基金会2016 年 4 月的调查结果，俄罗斯人心中认为最友好的国家是白俄罗斯 ( 68% ) 、中国 ( 56% ) 与哈萨克斯坦 ( 50% ) 。俄罗斯人认为土耳其、乌克兰和美国是最不友好的国家，其中 71% 的受访者认为乌克兰是不友好国家，69% 的受访者认为美国是不友好国家，63% 的人认为土耳其是不友好国家。当然，在俄罗斯与土耳其关系迅速改善之后，现在俄罗斯人对土耳其的态度也会随之变化。

◇◇三 斗而不破，对话仍在继续

在看到俄罗斯和西方冲突加剧、关系恶化的同时，我们也看到，它们之间的对话依旧畅通，有些方面的合作仍在进行。近年来，克里姆林宫在批评美国的同时，一直与美国保持着对话和接触，经常摇晃橄榄枝。以2015年12月底通过的新版国家安全战略为例，该战略表示，“俄罗斯愿在平等基础上、以巩固欧洲—大西洋地区整体安全为目标，发展同北约关系”。“俄罗斯愿同美国在共同利益基础上建立伙伴关系，主要在控制武器、增进互信、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打击恐怖主义、解决地区冲突等领域开展合作。同时，俄愿增进同欧盟、欧洲国家的互利合作，支持欧洲一体化进程，在欧洲—大西洋地区建立集体安全开放体系。”

2015年以来，美国国务卿克里已经四次访问俄罗斯，其中2016年3月24日和7月14日两次访俄，每次都与普京会见，有时会谈长达三四个小时。

3月24日普京在会谈之前，对克里拿手提箱下飞机进行了调侃。普京说， “今天当我看见你从飞机上走下自己拎着手提箱，说实话，我有一点不高兴。一方面，这是非常民主的举动；另一方面，我想也许美国的情况也不怎么好，以至于没人愿意帮国务卿拿手提箱。也许你的箱子里有一些你找不到任何信任的人帮你拿的东西，也许是你带了一些钱，使你得以在关键的问题上讨价还价”。

克里回答说，“当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会让你看看我的箱子里有什么，我想，你也许会惊喜的”。

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和克里更是保持着密切对话的频率。2 月和 9 月，俄美两次就叙利亚部分问题达成协议。2 月 12 日，在德国慕尼黑举行的叙利亚国际支持小组第四次外长会就人道救援、停止敌对行动等问题达成共识，各方同意一周内宣布在叙境内全面停止敌对行动，并尽快恢复日内瓦和谈。9月9日，经过在日内瓦近14个小时的紧张谈判，美国和俄罗斯就叙利亚问题达成新的停火协议。如果这份停火协议得以顺利执行，美俄将在叙利亚开展联合空袭行动打击极端组织。2016年2月13日，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在每年一度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上发言时，一方面批评“北约对俄罗斯继续实行不友好和不透明的政策”使俄与西方“已经滑入新冷战时期”，另一方面呼吁西方摒弃对抗，与俄方展开更多合作和对话，以共同应对国际社会面临的各项挑战。他表示，虽然俄罗斯和西方有不同的发展历程，在一些问题上也有不同看法，但伊朗核谈判、巴黎气候大会达成的成果以及叙利亚国际支持小组外长会达成的协议，都是各方合作带来积极影响的范例。普京6月17日在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讲话时也向美国“示好”。他说: “美国是一个强国，目前可能是唯一的超级大国，我们接受这一点，我们希望、并且准备与美国合作。”“世界需要美国这样的强国，我们也需要他们，但我们不需要他们持续不断地插手我们的事务，教我们怎么做，阻止欧洲与我们建立关系。”

2016 年 10月27日，普京在索契举行的俄罗斯智库瓦尔代国际辩论俱乐部年会上否认俄对西方构成军事威胁，认为相关言论是臆造。他说，“俄不打算进攻任何人，不追求全球主宰地位，也不搞扩张，而是主张建立对所有人平等的、不可分割的安全”。

10月19日，德、法、俄、乌克兰领导人在柏林举行 “诺曼底模式”会谈，就和平解决乌克兰问题的路线图达成了一致。默克尔和奥朗德表示，德法两国准备继续为推进落实新明斯克协议作出努力，以实现乌克兰东部地区局势的稳定。四方会谈后，默克尔和奥朗德还分别同普京讨论了叙利亚局势。

俄罗斯—北约理事会于2016年7月13日在布鲁塞尔北约总部举行大使级会议。虽然会议并未立刻缓和北约和俄罗斯方面的紧张关系，但这毕竟是2014年以来的首次会晤。

在政治和经济领域，俄罗斯与欧盟关系也有松动。在2016年6月16—18日召开的圣彼得堡国际经济论坛上，意大利总理伦齐、法国前总统萨科奇和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等政要出席。意大利联合圣保罗银行、道达尔公司、英国石油公司和荷兰皇家壳牌等大公司的领导人也参加论坛，与俄罗斯方面交换意见。

俄罗斯与美欧关系降到谷底以及转圜的可能性俄罗斯与日本的关系更是俄与西方国家中最好的关系之一。

总之，有争斗有合作，又较量又妥协，斗而不破，留有余地，是2016年俄罗斯与美国、欧盟关系的主要特征。

◇◇ 四 前景既明朗又不明朗

( 一) 明朗的一点是: 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给俄美关系的缓和提供了机会

与希拉里不同，特朗普在竞选期间对普京和俄罗斯、对缓和美俄关系发表了一些言论，受到俄罗斯的欢迎和期待。

特朗普当选后，普京是第一个发去贺电的外国领导人。普京希望与特朗普一起努力，把俄美关系从现在的危机状态中摆脱出来，解决紧迫的国际问题，有效应对全球安全挑战。普京表示相信，在平等、互相尊重、实际考虑相互立场的原则基础上，莫斯科和华盛顿之间的建设性对话，符合俄美两国和全世界人民的利益。2016年11月9日，普京在接受外国使节递交国书时说，“特朗普在竞选时表示要恢复美俄关系，我知道这将是一条困难的道路。俄美关系恶化不是俄罗斯的责任，但俄准备也希望恢复与美国的全面关系，俄罗斯准备做它应该做的那些工作，并努力使俄美关系回到稳定发展的轨道上。鉴于俄美对维护全球稳定与安全承担的特殊责任，俄美恢复合作关系不仅将有利于俄美人民，而且对整个国际事务的大气候都将产生积极的影响”。

11月14日，普京与特朗普进行了电话谈话。克里姆林宫官网报道说，普京表示准备在平等、互相尊重、互不干涉内政的原则上，与美国新政府进行伙伴式对话。

两人不仅都认为现在的俄美关系令人极不满意，而且表示要一起积极努力，使俄美关系正常化，走上在一系列问题上进行建设性协作的轨道。

两人在谈话中还强调了通过发展经贸关系建立双边关系的可靠基础的重要性。2017年是俄美建立外交关系210周年，应该促进恢复务实和互利合作，这符合两国利益以及全世界的稳定与安全。

两人一致认为有必要联合起来，同共同的头号敌人———国际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做斗争。讨论了与此相关的解决叙利亚危机的问题。

两人表示将继续进行电话接触，并由两国的代表开始为两人的会晤作准备。

可以预见，俄美关系将开始缓和，因为都有需要。

( 二) 关系不明朗的是: 俄美关系转圜到什么程度，改善到什么水平?

因为，妨碍两国关系发展的因素很多: (1) 俄美战略核武器竞争、地区争夺和意识形态分歧等结构性的矛盾，在长时期内将继续存在。美国不会改变以军事和经济实力为主要手段在世界上发挥领导和支配作用的政策。而俄罗斯在经济地位下降的情况下，更加重视军事力量的作用。因此，双方的军备竞赛仍是问题。

(2)在地区冲突层面，美国不会放弃继续削弱俄罗斯在独联体地区作用的战略，而俄罗斯则把欧亚经济联盟作为恢复大国地位、成为多极世界一极的重要依托。双方的分歧难以缩小。俄美乌克兰和叙利亚问题上的争斗也将是比较长期的。

(3) 美国上层，特别是国会和强力部门，还有智库、媒体甚至普通民众中，对俄罗斯不友善的看法和情绪很严重。甚至存在一种只要普京执政就不与俄罗斯发展关系的势力和影响。他们对特朗普的对俄政策将会有一种牵制作用。

(4) 来自外部的压力，欧盟部分国家，特别是波罗的海三国、中东欧一些国家在克里米亚、乌克兰东部争端等问题上对俄罗斯极度不信任，将继续对华盛顿保持压力。

总之，俄美之间将出现一种既合作又竞争的局面。在利益一致的地方搞合作，在利益不一致和冲突的地方搞竞争。总体上长远看，这种合作将是有限的、局部的，而不是战略性的、全面的和根本性的。

（原刊发于《俄罗斯政治与经济发展研究报告（2016）》，第24-42页）